正当我开始数起碗里饭粒的数量时,円香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段沉默。
“为什么还穿着这衣服?”
“诶?”
“啊啦,丧心病狂后连耳朵都开始出问题了吗。”优雅地用餐布擦了擦嘴,棕发少女平静地吐出刻薄的话语,“我在问你,为什么还在穿着这身衣服,Mr.禽兽强奸犯。”
“对不起。”
我张了张嘴,最后说出的道歉苍白而无力。
“哎。”円香叹了口气,丢开了手中的餐布,“你似乎还是没听懂我的话呢。那我换一种问法好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在我无措的注视下大步走到了我的旁边。然后——
円香用力拽住了我的领带,面无表情地把脸凑了上来。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谁?283事务所的王牌制作人?”至近的距离下,我能看清楚出少女那紫色的眼瞳里燃烧着的火焰。那并非愤怒的火焰,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更难以捉摸的感情,冷静而炽热。她一字一顿地诘问道,声音里带着讥讽。“还是说,一个对所有投怀送抱的女人来者不拒的夜总会牛郎?”
“——”
哑口无言。
那是最直接的责问,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那块我一直拼命隐藏着的伤疤。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我的脑海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原本无奈中甚至带了点轻松的心情像是被棒球棍砸了的玻璃一样粉碎四散。
是了。浅仓透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她信任着我,相信我无论如何都能坚持着自我,呆在她的身边,和她一直走下去;市川雏菜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那个始终追逐着自身幸福的孩子,从不会强迫去知道、也并不在意他人的秘密与困扰;福丸小糸不会问这个问题,严格的家教和温柔内向的本性,注定了那孩子不会丢出如此尖锐直接的话题。
但樋口円香不一样。
“我的回答”我开口了,声音莫名的陌生,让我产生了是否是自己在说话的困惑,“很重要吗。”
“当然。”円香微微侧了侧头,语气平静而冷淡,“如果你的回答是前者的话,我会给你一个耳光然后离开。如果你的回答是后者的话,我会留在这里,完成我应该完成的工作。”
“”
【我是被迫的】。我完全可以这样说。
我已经尝试了我所有能做的,却找不到能够破局的方法。这个似乎所有其他人都中了催眠的古怪世界,理应有一个始作俑者——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而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朝日给了我名为‘真相’的希望,代价则是配合她的实验。那么我能做的,也只有继续沿着眼前这荒谬又堕落的道路走下去了吧。
但我不能、也无法这样说。即使再怎么找借口,说是两情相悦也好,情势所逼也罢,【制作人】的自己对【担当偶像】出手这件事,是无可置疑的事实。自己有在享受着,也是货真价实的自我感受。
许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我默默地按住了円香拉住领带的手,然后——
将我自己身上的西装扯了开来。
“你说得对,円香。”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可能更像一个哭脸吧,“我已经没资格自称制作人了。”
“”
少女无言地放开了我的领带,看着我将其解了下来,与脱下的西装一起丢到了一边的地上。
然后是西裤、有领子的白衬衫,还有那双我穿了很久的皮鞋,为了纪念找到工作买的高级袜子。当我把这些东西一并丢开的时候,明明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难看的内裤,却感觉身体比以往沉重了许多。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肩膀上似的。让我的脊梁弯了下去。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者说什么时候我好像变了。变得不再是我自己了。”
“真让人意外。”円香重新开口了,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也许她并不在乎我做出什么选择,“还以为你会再挣扎一下,狡辩一下呢。不过,嘛,这段日子让我感到意外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了。”
“是吗。”
从旁边另一个空餐桌拉过来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少女翘着二郎腿,面色冷淡地看向了远处的窗外,一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一是某个把制作人工作当成一年365天圣人的热血白痴,某一天突然变成了面对担当偶像的追求爱恋来者不拒的人渣大人。二是讨厌这个热血白痴到极点的我,突然变得不再为他对自已青梅竹马出手而感到愤怒。最不可思议的是”
円香伸出自已的左手,抬到空中,默默地看了一会。
“最不可思议的是,就连被某人做了那么多过分事情的先在,我都感觉不到任何负面的感受。真是妙啊,在‘不想被这个人触碰身体榜单’里,某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来着。我也许已经疯了吧。”
“对不起。”这是我今天第几次道歉了呢,用这苍白无力的话语,“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待。”
“我本就对你没有任何期待。”
“啊哈哈。”
我颓唐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向后摆去的手臂不小新碰落了盛满橙汁的玻璃杯——杯子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很多片。
我呆呆地看了地上那些碎片一会。那四散开来的橙红色液体很快就被地毯吸收,变成了大片深色的、难看的湿痕。
円香转过头,无言地看了过来。我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却提不起勇气和她对视。
“走吧。”
少女又一次打破了沉默,用冷淡的,听不出感情的语气说道。
“啊啊,要离开了吗。可以的话让我开车送送你吧,至少这种事情”
“冷静一点。你先在的样子已经够难看了,别再让自已显得更可悲了。”
円香幽幽地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我呆愣的注视下,留着棕色中短发的冰没人随意地解开了身上的浴袍,甩手丢进了一旁的衣服堆里。
“我说过吧,我会在这里完成我应该完成的工作。”
转过身留给了我一个优没诱人的背影,少女踱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一边用那一成不变的、冷漠又消极的口吻说着。
“换个别的地方。我没有在用餐的地方和某人发生关系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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