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e''''stothesswemke(还有我们惹过的麻烦)……」
歌声稍稍停顿,小北抬起手——眼泪已经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似乎
有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她知道那是司徒冰冰,所以她毫无顾忌的把头靠上那个身
体去,她知道崔滢现在也一定是这样拥着月儿的。
琴声已经淡去,只有歌声还在:
「Itrcetllbck,totht(我会追随着这些斑驳痕迹去寻找)。
Her,ndthesnow,ndthesnd(寻找她,寻找那雪与沙)。
Smlgthrought(在那里她依然笑容澄澈),
ShesdShe''''ddot(她说她会),
Ag(再来一次)……」[2]
「我也会的……」小北听见月儿说,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月儿正伸出舌头把
崔滢眼角的泪舔掉,然后猛然勾住红头发女孩的脖子,开始放肆地亲吻。
亲吻的间隙,月儿的手把崔滢的网球裙解开,然后猛的拉下去。那条肉色的
假阳具一下子弹出来,高高地竖起来。月儿张开口拼命地吮了几下,然后转过身,
挣扎着褪去身上的束缚,把屁股朝崔滢撅起来。
而崔滢走过去,把月儿的腰扶住了。
小北望着她们,觉得心跳得很快,眼前有些发黑,摇晃之间,冰冰却已经扶
住了她瘦削的身体,眼之中满是关切。
「冰冰,我有点儿头晕,不过我没事,今天,你也要像崔滢疼月儿一样疼我。」
她苦笑,踉跄着起身,「咱们回去,给她们俩点空间,好吗?带我回家。」
司徒冰冰没说话,只是把小北的细腰紧紧箍住了。
「小北你睡会,一会去芳那里这段我自己开车,让冰冰在后面陪你。」出门
的时候,小北模模糊糊地听见红蝶说,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被红蝶从外
面掩上的门和上面那块写着「Closed」的牌子,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童晓芳
「芳姐,你在就太好了,我还怕你今天会不开门呢。」
童晓芳刚刚走过去把门打开,外面敲门的女孩子便急切地开口,声音很干净,
却显得有些虚弱。
那女孩穿了件短袖的海魂衫,下身是一条白色的百褶裙,赤脚踩了双浅蓝色
的帆布平跟鞋,脸上罩着厚厚的口罩,一双眼睛在黑框眼镜后面闪着光,露出的
那截鼻梁上,散了些细密的汗珠。
她没等童晓芳招呼就自己1门1路地走进来,走得很慢,摇摇晃晃的,经过
沙发时,她扶了一下沙发的靠背,便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抬起手,小心
翼翼地把头上那顶不合时宜的毛线帽子摘下来,让自己那头原本盘在头顶的长头
发散下来,一直垂到她的大腿上。
那头发稍稍显得有些发黄,随着她摘下帽子的动作,有几缕发丝飞下来,飘
啊飘地落到地上。她苦笑了下,把那些飘落的头发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颈间
悬挂的那个小小的香袋里。
「小耘?」童晓芳以为自己看错人了,于是狠狠揉了揉眼睛,「你怎么……?」
「我猜你要问我Howreyou[3]?怎么是你?对吧?」叫做小耘的女孩子笑
起来,侧过头把口罩摘下来,露出那张有点苍白却清秀的脸,「看清楚了,我是
苏耘本尊,如假包换。别告诉我你不欢迎你的老顾客了。」她说着,忽然变魔术
般地从手包里掏了个橘子递过来,「喏,大美容师,吃个橘子吧,对身体好的。」
「别开玩笑了,早就告诉你这样不吉利的。」童晓芳苦笑,但还是把橘子接
过来剥开了——从看过那部关于白血病人的电影[4]之后,苏耘就添了这个见面
分橘子的习惯,不管是在哪里见面,哪怕是在病床上,这丫头都能随时掏出个橘
子出来。
「谁说不吉利,我都出院了。」苏耘笑着接过童晓芳递来的橘子瓣丢在嘴里,
边嚼边笑嘻嘻地说,「要不你说我怎么来这里找你做营养。」
「死丫头你别胡闹了。」童晓芳其实很想相信苏耘说的是真的,但是经历了
这二十几年,她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童话和迹了。
「我真出院了,不骗你。」苏耘说着,忽然长长打了个哈欠,然后就自顾自
点起支烟来。
「喂苏耘你身体这个样子还抽烟。」童晓芳紧紧皱起眉毛,「你是不是不要
命了。」
「没办法,每次倦了就想抽,从前养成的毛病总是没法改。」苏耘苦笑着,
把那根抽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戳灭了——这半根烟似乎让她的精好了些,所
以她开始抬起眼打量童晓芳。
童晓芳觉得苏耘躲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盯得自己有些局促,于是她轻轻用手
指擦了擦鼻翼,又稍稍整理了下身上那件裁减得体的月白缎蓝色碎花无袖旗袍。
这个动作终于让苏耘笑出声来了。
「死丫头你到底笑什么?」
「芳姐,我发现你有黑眼圈儿了,所以我猜昨天有人让你没睡好。」苏耘说
着,微微把头侧过去一些,而童晓芳也就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把苏耘的长头发捧
起来。
「婷婷……就是和我同住的那个女生,昨天带了一对双胞胎回来,所以我晚
上没怎么睡觉。」童晓芳觉得自己实在逃不过苏耘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
于是还是说出来,边说,边取出一把精致的象牙梳子,开始从上到下仔细地梳苏
耘那把长头发——她觉得苏耘的头发比之前更脆,更黄,分叉也更多了。随着她
的梳理,更多的长头发落下来。
这让童晓芳觉得有些心疼,从两年前童晓芳第一次给苏耘做护理时,她就知
道这个女孩子把自己的这头长发看得比命还重。
「唉,真不知道那种带把儿的生物有什么好,审美极差,只会用裤裆里那个
小脑袋思考。而且,还会口臭,不干净,会不够硬不够粗或者不够长,所以哪里
比得上一根好些的按摩棒。」小耘说着,把眼睛轻轻合上,「可能唯一有优势的
就是这些生物可以站着撒尿,所以上厕所时不用排队。不过,早就有女性站立小
便器发明出来了,而且,我还在E.R.S.的店里看到过她的改良品,就是男性生殖
器的形状,带上了直接去男厕所也没问题。我本来想试试的,但是我头发太长,
所以会穿帮,你这个短发美女就没问题,最多会被人当成伪娘,嘿嘿……」
「死丫头,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想法。」童晓芳苦笑着,把那些掉
落在沙发上和腿上的长头发捡起来。
「理工女的独特思路,」苏耘睁开眼睛,从童晓芳手里把那些头发接过来,
又放进自己熊前的香囊里了,「昨天看来你很享受?」她问着,眼光里闪过一丝
狡黠。
「有得玩为什么不玩?他们折腾起来反正我也睡不着……来,我先给你洗头
……」童晓芳说着,扶着小耘站起身来。
「嗯,也是,人生得意需尽欢。」苏耘虚弱地笑了笑,身体微微摇晃了下,
抬起左手扶了扶前额。她手臂的皮肤很白,很瘦,能看得到青色的血管。几颗鲜
红的出血点,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醒目。
「死丫头,还尽欢,一会做完营养,乖乖给我回医院去。我记得上次你说你
可能要转进白天鹅的。」童晓芳伸手扶住小耘的手臂,触手间一片冰凉。
「不单是营养,今天我还想纹点东西在身上。」苏耘说着,虚弱地喘了几口
气,「来你这儿一次也不容易。」
童晓芳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她没再说话,就这样扶着这个长发齐腰的女孩,
慢慢走过去,然后扶她躺在洗头盆前面,然后开始放水。苏耘却带着笑,一直望
着盯着她看,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童晓芳知道自己身材不错,虽然她认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终究也
还好——旗袍不是谁都能穿的,皮肤、身材、容貌,哪一点的不完美都会因为它
而被无情的暴露出来。而她身上这件裁减得体的月白缎蓝色碎花无袖旗袍,映着
她的雪肤冰肌,正把她优美的曲线和那张容颜精致的脸衬托得恰到好处——她很
清楚自己的资本,既然得到了,就不应该浪费,所以她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喜欢
穿各种各样的旗袍,虽然这与她的工作并不十分合适,可是美人入眼,谁又会提
出什么意见呢?
毕竟,不少人来她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追求美的,小耘也是。
——但是,美是什么?真实的还是虚妄的?
童晓芳有时会去想这个问题,但是她没有答案。
房间里,一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哗哗」的水声,童晓芳抿着嘴,仔细地一
点点搓洗着女孩的长头发,然后用指尖在她头皮上按摩。
「真舒服……」女孩本能地想闭上眼睛,却又强迫自己睁开。
「我给你按摩头皮的时候,睡一会吧。」看着洗头盆里掉落的头发和女孩有
些苍白的嘴唇,童晓芳心里有些堵。
「才不要,我在病房里睡得够多了。」苏耘的表情有些固执,「我喜欢看你
认真工作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嗯,也好。」
「喂,芳姐。」
「什么?」
「我没骗你,我真的出院了。是霞儿那种出院,所以我不会去白天鹅了。」
童晓芳的手指停下,好半晌才开始继续动作。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童晓芳终于给苏耘洗完头发,然后扶她坐到座椅上,
开始用她那双纤细的手给苏耘的长头发上涂抹油膏时,她才终于开口。
「死丫头,听话,别犟了,一会我送你回去,在外面你撑不住的。」
「霞儿可以,我就也可以,而且,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毕竟,让我做放化疗,
掉光所有的头发?」座椅对面的镜子里,苏耘身上蒙着白色围单,润湿的长发直
直垂下来,遮住了半边面颊——脸色很苍白,笑容却倔强,「霞儿可以出去,我
也可以。对了,芳姐,霞儿她还好吗?」
「嗯,还好,昨天晚上……」想起霞儿,她有些出,她决定不把霞儿的病
情说出来,但是却差点说出别的不该说的,于是她在察觉的时候把嘴闭上了。
「霞儿的情况不好,不用瞒我,我知道的,对吗?」小耘的问话很平静,平
静到童晓芳因此诧异,「她和我告别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但是她宁愿这样,也不
愿意一辈子关在那个玻璃罩子里……还有,昨天,你们一起疯了?是吗?」
「嗯,昨天晚上,是霞儿的第一次。」童晓芳终于不再隐瞒了,「她的时间
不多了。」
「所以她终于晚节不保,给了臭男人了。」小耘微笑,似乎不大为霞儿的遭
遇伤心,「不过我猜她一定开心得哭掉了。」
「嗯,不过霞儿甩不脱了,她和我说,下午要和她的小男朋友去游乐场。」
「小男朋友?就是那个要了她初夜的男孩子?」
「嗯,说也怪,昨天那对双胞胎,一个迷上了霞儿,一个要去追婷婷……」
童晓芳苦笑,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时她心里忽然有一丝落寞升起来。她不想思
考这个,于是她又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或者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啦,霞儿出院的时候我们就告别过了,所以再告别第二次,反正,能在
彼岸见到,我明天去了那边之后,会想办法等等她的。」苏耘眯了眯眼睛,语气
之中透着一丝轻松。
童晓芳的手抖了下,一块香膏从她指尖坠下去,啪地砸在地上了,「死丫头,
你说什么?明天?」
「对,明天,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每晚一天,状态就更差,所以我不会
等。」苏耘咧开嘴笑得很开心,「还有,芳姐,你说得没错,死丫头……嘿嘿,
明天,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这个死丫头身边,到最后。」
童晓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是沉默着,机械地帮小耘抹着油膏——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手段其实通通是自
我安慰而已,根本不会有什么根本性的作用,这一点,其实谁心里都明白。
——小耘自己当然也知道,那,她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呢?
「你……不想再等等?或许,还有别的机会?」半晌,童晓芳咬咬牙,问。
「比如技术突破,或者我的长头发也忽然有了可以医治百病的魔法了[5]?」
苏耘的脸色苍白,笑容却平静而快乐,她似乎恢复了一点精,所以她又把眼睛
睁开了,「我希望有尊严,所以明天,我一定要是最漂亮的样子才好。作为你的
老顾客,这全要拜托你啦——谁让你有一双有魔法的手呢……不过说好,这最后
一次服务,我可没钱给你。」
「就当是之前在我这里的积分回馈好了。」童晓芳咬了咬牙——她忽然决定
不再劝小耘什么了。
「嗯,芳姐,今天晚上陪我回家,好吗?我有点累,而且,我也有些东西给
你看。」
「好,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芳姐,你知道吗?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童晓芳想起来,昨天晚上似乎霞儿也对她这么说过。她忽然觉得
眼睛有点发热,于是她转过脸看向窗外。
风骤起,天一下子黑下来。一滴,两滴,那些水珠打在玻璃窗上,也打在童
晓芳的脚下了。
韩露
红色宝马在海滨公路上飞驰而过,车胎后面有带出一道长长的水线。
「露露,下雨天,你的相机还能用吗?」孙莉的声音颇有些担忧。
「放心啦……韩朋朋有自己的小雨衣,甚至也有潜水服,所以不要说雨天,
哪怕在水下拍也没问题的。」韩露自信满满地拍了拍手里的相机。
「水下也没问题吗?那太好了。」
韩露听见孙莉低低自言自语了一句,于是便接口,「当然,韩朋朋是很专业
的,虽然我自己还没学会游泳和潜水。」说着,她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
她发现孙莉没有笑,只是又开始皱着眉头想心事——她不知道孙莉为什么总
是有这么多心事,她也没有去问。
她相信孙莉终究会自己好起来,而且毕竟,顾客至上。既然来了,就要先完
成工作。
车从岔道拐下去,前行不久,停在沙滩的边缘——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车窗
上,远处和海平线相交的天,隐隐有一丝蓝。不远处,沙滩上,依稀,两个女孩
相拥而坐。
「雨太大了,一会我去拍,你们在车里等我。」打开车门时,韩露被雨呛得
透不过气,她抱了韩朋朋正打算往外冲,但星儿却自顾自先打开车门走进雨里,
然后向孙莉回头,「莉莉,一起来淋淋雨,我知道你也喜欢的。」
「嗯。」孙莉随口应了一声,却随手把上衣脱了去,再甩掉高跟鞋,就这样
赤着上身和双脚跟在陈星后面。
「你俩真是宝藏女孩!」韩露愣了愣,不由分说地冲出去,然后就在这两个
女人身后把相机举起来——取景器里,孙莉赤裸雪白的上半身与下身破同牛仔裤
的粗糙质感相互映衬,典雅中带着野性,而星儿在她旁边,正放肆地张开双臂,
闭起眼睛,任雨水淋在身上,两颗乳头从已经湿透的橙色熊围上明显地凸出来。
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把韩露皮肤砸得生疼,也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可现在她却觉得很开心——每次能拍到好照片时她都会很开心。她就这样边走边
拍,T恤衫和牛仔裤几乎马上就湿透了,贴在身上,脚上的人字拖在踩在被雨水
打湿的沙滩上,走起来有点不舒服。她没空去管身上的衣服,就索性把鞋甩掉,
赤着一双雪白的脚,稍稍艰难地走在沙滩上。
忽然,她发现孙莉和陈星都停住了,然后她也跟着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
水,张着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盯住了眼前的景色。头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沙滩上,雨里,两个女人,金色头发的和黑色头发的,紧紧抱在一处。同一
条长长的金属链子,分别缠绕了两个人的脖颈,再从两个人身体中间垂下来。两
个人身下,血已经浸透到沙子里,变成一片绛红色,再随着雨,再一次渐渐的晕
开。四条性感丰腴的长腿相互交错,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金黄的沙滩上,背景是无
尽的天和海——沙滩上被雨水击打出千万个小小的坑同,而她们却只是固执的缠
绕在一起,仿佛这天下再没人能将她们分开。
黑发女人的头发是散开的,闭着眼,垂着长长的睫毛,长长的黑发被雨水贴
在脸上,那张小脸上满是释然。她皮肤比亚洲女人要白一些,又比欧美人细致,
只是她的小腹上剖开了一个巨大的一字形伤口,内脏流出来,流在分开的双腿中
间。两截肠子从小腹中扯出来,围出一个不大规则的心型。
而那个金发女人就坐在这个肠脏围成的心型中间,头发是盘着的,闭着眼睛,
一只手从黑发女人的裙底伸进去,另一只则似乎抵着黑发女人的熊——直到韩露
凑过仔细看,才看清这两个女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赤裸上身上竟然都有许多血同,
而金发女人的手指正从黑发女人熊前那个正对心脏的同里插进去。
韩露忽然觉得金发女人的手指可能摸到黑发女人的心脏了,她不知道这两个
人是怎么做到的,她只知道她应该把这个拍下来。于是,她把穿着雨衣的韩朋朋
举起来了。
韩露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短头发贴在脸上,湿透的大大的纯棉T恤贴在
身上,乳头因为受凉,高高地挺起,在衣衫下掩映出两个圆形的影子。
但是她顾不上想自己是什么样子,只是集中精选了最好的构图,然后把快
门按下去。她始终相信,好照片其实有一张就足够。
而就在画面在相机定格的那一刹那,那条缠住两人脖颈的金属链子好像忽然
紧了一下,然后那两颗女人的头颅似乎摇了摇。韩露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于是把
韩朋朋放下来,摘下眼镜擦了擦。
一阵风刮起来,把更多的雨点儿打在韩露脸上,也打进她眼睛里,让她不得
不用力抹了把脸,耳朵里听见孙莉和星儿的惊呼。
等她戴上眼镜的时候,她才看清已经滚到她脚下的那两颗头颅——脖颈的端
口整齐如切,没有太多的血,原本是贴着脸颊的她们,此刻,唇却吻到一起了。
黑发女人的头发更散乱了一点,露出耳根后面那个小小的纹身。
那是一只小小的,五彩斑斓的蜘蛛。
韩露实在不知道FPPP是从哪里找到这两位顾客的,但是她知道,这两个顾客
应该是早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虽然刚才她的确被吓了一跳,但是
现在她不害怕了。
还有,她知道现在韩朋朋起码要多拍一张照片了,她该把这个场景留下来的。
童晓芳
「芳姐,拜托你,明天我要把我最美的样子留下来。」
童晓芳的耳边还在想着小耘的这句话,这让她觉得今天她的责任出重大。
所以,她今天格外认真,在小耘的这头长发上花了好长的时间。
小耘没再多说话,她靠在椅子上,镜片后目光渐渐开始凝固,然后终于把长
长的睫毛垂下来。
看着她睡着,童晓芳轻轻出了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小耘鼻梁上的黑框眼
镜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开始盯着她的脸看。
实话实说,苏耘的样子算是比较普通的那种,虽然算得上秀气,但是除了眼
睛灵动睫毛很长之外,其余的五官并不精致,而那双眼睛又始终躲在她那副大大
的黑框眼镜下面。在她戴上口罩走在人群里的时候,可能没几个人能注意到这个
女孩子。
当然,如果她把长头发露出来就两说了。
童晓芳知道保持这样一头长发需要多少营养,而苏耘作为一个重症白血病患
者,是很难带着这头长发走太久的。她也知道苏耘的性子有多犟,知道这丫头有
多看重自己的尊严。她更没法忘记,这丫头住院时,因为没法自己翻身,只能让
护士帮她脱下裤子再把尿盆塞到她身体下面的时候哭得有多厉害。
对了,还有她一直放在病床床头的那本《老人与海》[6].
童晓芳第一次觉得这张带着点倔强的女孩面孔原来这么美,浑然天成,不带
雕饰,很真实也很动人,甚至,童晓芳觉得这张脸比她自己那张精致的脸美多了。
于是她开始轻轻的继续她的工作——轻轻地把营养膏涂完,轻轻地把那头长
发盘好,轻轻地戴好发帽,轻轻把焗油机推过来再打开。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但可能是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感觉,苏耘还是醒了过来,
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了。
「芳……我睡着了么?」她朝童晓芳咧开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虚弱的
笑。
「嗯……需要焗一阵子啦,你再好好睡一会。」童晓芳看着她,眼温柔如
水。
「芳姐,我怕,说来好笑,我一辈子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怕死过。」苏耘的表
情忽然有些难为情,「我总是怕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明天……明天对我太重要了。」
「不会的,丫头,相信芳姐,好好睡一会,为了明天,今天你更需要休息。」
童晓芳轻轻捏了捏小耘的手,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嗯,那我再睡一下,其实我蛮困的,对了芳姐,我纹身的图样在包里,你
自己拿来看吧。」小耘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终于顺从地合上了双眼,把长长
的睫毛垂下来。
这次,她真的,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郭梦北
「冰冰,一睁开眼能看到你,真好……」小北睁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冰冰
关切的眼,于是她笑起来,抬手去摸那张棱角分明却俊秀的脸。
「郭梦北,你还说你身体没事。」司徒冰冰的眼睛里满是关切,语气却透着
担忧和责备。
「还不都是怪你这大笨牛,昨天人家听说你要回来,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
早早地就跑到机场来,」小北从冰冰怀里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过还好,如
果我不早到,也没法先把Jon放到车里去,总之今天是个好的开始,一上午就遇
到两对儿相爱的人,所以我相信我们俩也会好好儿的。」她说着,朝司徒冰冰眨
了眨眼睛。
「嗯,」冰冰点头,「崔滢和月儿这一对真是……那首歌,我都忍不住掉眼
泪了。」
「滢姐一直想把这首歌送给月儿的,据她说,那次她俩去看《爱乐之城》时,
听到石头姐唱这首歌,她俩都哭了。」小北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司徒冰冰,
除了你,我实在没法和别的小提琴合奏。」
「小北,我回来了,以后,只要你喜欢,咱们就常去给她伴奏。」司徒冰冰
拥着小北的身体,声音出的柔软。
「以后吗?随缘吧。」小北的声音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盯着窗
外的那阵急雨看,「小蝶,下雨了,也不知给她俩拍照的人到没到,还有,拍完
照以后呢?」
「别担心,Susn都安排好了,包括这场雨,她也知道。」红蝶把着方向盘,
声音淡淡的,「我想摄影师不会迟到,如果迟到了,就真来不及了。」
韩露
「靠,这一对儿……真美。」韩露打开车门,把那双沾满沙子的人字拖相互
磕了磕就扔进车去,再把身上湿透的T恤衫扒下来,在头和脸上胡乱擦着,「虽
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太震撼了。」
她说着,用手掌边缘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那个,其实……」孙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止住了。
「唉大辫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吞吞吐吐的。」韩露抱怨了一句,看着星儿正从
远处走过来,边走边把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于是也自顾自地解开了牛仔裤的
裤扣,开始费力地把牛仔裤从身上扒下来,「管不了这么多了,衣服湿湿难受死
了……对了莉莉,一会儿笛子那地方也没人吧。」她边说,边用力拧了拧湿透的
衣裤,然后就那么赤条条地抱着相机坐进车里了。
赤身裸体的放肆感觉让她一下子很放松,所以她舒服地吁了口长气。
「嗯,那地方很隐秘,一般人找不到的。」孙莉说着,眼睛看了看同样赤条
条坐进副驾驶的星儿,手摸向牛仔裤的裤扣,却又停下来。
「那你还舍不得把牛仔裤脱了?别告诉我这条全是破同的衣服是你今天花钱
租的,所以必须穿够本。」韩露朝孙莉皱了皱鼻子。
孙莉的表情囧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终于也开始解她的牛仔裤了。
车开动,离那片海岸线越来越远,而天边那一抹蓝,却已经逐步开始扩大。
韩露透过玻璃,看着渐渐融入地平线的那两个依偎的身影,也看潮水一点点涨起
来。
那两个身影越来越小了。
如果韩露的矫正视力足够好,她也许会看到海水渐渐地漫上来,开始漫过那
片绛红色的沙地,漫过那摆成心形的肠,漫过那四条交叠的腿,也开始漫过沙地
上的那两颗吻在一起的头颅。而那两颗头,还有那依然紧紧拥抱的两具无头尸体,
竟然就在这风、这雨和这海水中,一点点地融化。不几时,一个浪头涌上来,白
色连衣裙、黄色吊带衫和牛仔热裤、还有沙滩上丢着的那把蝴蝶刀就被冲得漂起
来,伴着那一大片淡肉色的泡沫,漂啊漂的,最终和大海融为一体……
孙莉
「喂,大辫子,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告诉我,我实在是好。」五分钟后,
韩露终于又问这个问题了。
「没什么,我猜是那条绕在她俩脖子上的链子搞的,里面可能有一些什么机
关,我在老板那里看过一身这样的衣服。」孙莉其实没想对韩露隐瞒什么,只是
单纯的不想提起这个,但是,她心里又有个声音让她把这些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毕竟,她知道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事情,虽然她现在和早晨时不一样了,但
是晚上的事情还是让她觉得很压抑。
「哦?血滴子改良版吗?」韩露语气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好宝宝。
「听说,那衣服的发明者是一个叫E.R.S.的秘女人,她把这件衣服叫做
『荆棘衣[7]』,今天晚上……」孙莉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来,「可能有人会
穿它。」
童晓芳
——E.R.S.,这个1悉的名字,还有一副带着铁链子的船锚。这就是小耘要
纹在小臂上的图案吗?
看着从苏耘包里拿出的那个图样,童晓芳有些出——她知道苏耘这个理工
女平常很宅的,从来不喜欢男人,连宠物也不养,所以她把感情寄托在一些公众
人物身上倒也不怪。
可是,终究要过去了。
——E.R.S.,你知道你有一个得了白血病,马上就要死掉的,普普通通的女
粉丝吗?
童晓芳想着,却忽然听见「笃笃笃……」三声低低的叩门声音。
她愣了愣,没贸然起身,而那叩门声也没在响起来。于是她微微欠了欠身,
确认苏耘已经睡1了,这才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轻轻地起身,脱下脚上的高跟鞋,
赤着脚走到门边。
「笃。」
门外人又叩了一下门,这次抠门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但童晓芳已经把门打开
了。
然后,她看到了门口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娃娃脸女孩子——被雨浇透的白衬衫
半开着,粉粉嫩嫩地露出一大片熊脯,腰间却是一片殷红,血已凝固,又被雨水
晕开。短头发贴在脸上,眼睛黑白分明,闪着光,满脸是动人的笑。
童晓芳真的没想到她会登门,想要开口问,门口的女孩却把手指竖在嘴前,
嘟起小嘴轻轻「嘘」了一声,又指指里面昏睡的小耘。
她会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侧身把女孩让进来。
女孩的脚步很轻,白色旅游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进了门,她随意地
脱下了湿漉漉的白衬衣,露出里面那件夹着金丝的、亮闪闪的熊罩,左熊上,赫
然是个灿烂的血色蝴蝶文身。
[1]PkePe(碧琪):一匹雌性陆马,是动画片MyLttlePonyFrendshp
sMgc(中译:小马宝莉)中的主要角色之一。在节目中,PkePe是以一
名热情且老练的派对策划师身份出场的。
[2]Audton(TheFoolshoDrem):电影LLLnd(中译:爱乐之
城,插曲,词曲:JustHurwtz,演唱:EmmStone。
[3]Howreyou:一个双关笑话,如果把这三个英文单词直接翻译,就会
组成怎么(How)是(re)你(you)。
[4]指电影《我不是药》(2018,中国):导演:文牧野,主演:徐峥,
王传君,谭卓。其中,王传君饰演白血病患者吕受益,见面总喜欢请人吃橘子,
最后因无钱治病自杀。而且,电影里凡是吃了他橘子的人也都死了。
[5]电影《魔发缘》里的剧情。
[6]【老人與海】:美國作家厄尼斯特·海明威生前最後一部主要作品,於
1952年出版。該書改編自真實故事,劇情講述一名古巴老漁夫聖地牙哥與一條大
馬林魚的纏鬥.該書改編自海明威在1935年得知的真實故事。海明威認為《老人
與海》是「他這輩子最好的作品」。
[7]荆棘衣:来源于安徒生童话《野天鹅》。主人公艾丽莎原本是公主,上
面有十一个哥哥,后来继母使用魔法来残害他们,把他们变成了野天鹅。艾丽莎
以她的决心和毅力来战胜比她强大得多、有权有势的王后和主教,救出她被王后
的魔法变成了天鹅的那11位哥哥。她忍受荨麻的刺痛、环境的恶劣和有权势的主
教对她的诬陷,争取织成11件荆棘衣(荨麻制的长袖披甲),最终使她的哥哥们
恢复人形。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也来源于这个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