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手把原来的那张丢进垃圾桶。
刺入身体的感觉,是这样吗?
她盯着那根闪亮的回形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回形针顶在自己的圆润的大
腿上,手指用力,看着皮肤在针尖压迫之下陷下去,最终又一下子弹起来,把针
尖包裹。
「嘶……」她疼得轻轻吸了口凉气,皱着眉毛把针再往里推,然后用力搅了
搅,才一下子拔出来,伸出舌头舔舔上面那一点点猩红而咸腥的血。
她又湿了。
「血的诱惑力十分强大,可以诱惑许多种不同形式的生命,使之变成鲜血的
奴隶……幼狮尝到了第一口血之后一样,它就从此变成嗜血者了……」[3]她想
起倪匡的这段话,不禁轻轻吐出三个字:
「嗜血者。」
杨梦菡
杨梦菡其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既然找不到目的地,索性跟着自己的直
觉走——女人的直觉,蜘蛛的直觉,或者,是嗜血者的直觉。
于是她信步穿过巷子,循着吉他的声音,慵懒地走过去。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4]
昏黄的街灯下,抱着吉他的女孩穿一件白色T恤,松松垮垮的一条水洗布短
裤,单肩背一个黑色的大书包,靠在墙边,微微低着头,自顾自地弹唱——她约
莫十八九岁,眼睛是低垂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白皙,脸形的线条很明显,脸上
有几个不大显眼的雀斑,长长的大马尾辫垂在身侧。
杨梦菡忽然感觉很喜欢这个女孩和她的歌,于是她驻足,斜倚在树下,歪着
头,燃上一支烟,静静地看也静静地听。
「喂,你新来的?」一只手啪地搭在她的肩上,声音懒洋洋的,略略有些沙
哑。
杨梦菡的鼻子里闻到一阵刺鼻的劣质香水味道。她没反抗,因为这只手的主
人没有带给她哪怕一点点危险的感觉。于是她回过头,看肩膀上那只枯瘦的,染
着大红指甲的女人手,再去看身后那女人。
那女人大约一米六五的身高,瘦瘦的,穿一件薄薄的纱质黑色连衣裙,隐约
透出里面紧窄的黑色内衣。头发染成微黄的颜色,毛毛躁躁的,瓜子脸,算得上
秀气,妆却很浓。她的粉很厚,遮住了皮肤的本来颜色,腮红很明显,嘴唇涂得
猩红,像血,修长的脖子上带着条粗重的黄金链子,赤着脚,拖着一双露趾凉鞋,
趾甲油也一如唇膏一样鲜红。
「你是……」杨梦菡问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出几分疑惑。
「和你一样呗,站街的婊子啦。」女人的声音还是懒懒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微笑里带着几分轻蔑,眼睛却老实不客气地扫过杨梦菡的脸和熊脯,「不过你的
本钱比我足多了……」
她的话让杨梦菡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释然。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可以多接触些人,兴许还能早点找到点线索。
她想着,朝那女人礼节性地笑笑,「我今天刚来这里,不过,我没想抢你的
生意。」
「切~」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无所谓的,大家出来,都是靠身子吃饭,
谁有本钱谁就做,哪来没什么抢不抢的。」女人说着,抽出一枝烟,叼在嘴里,
凑过来,
「借个火!」她的声音有些含混,细细的眼睛更显得她懒洋洋的,直到深深
地吸了几口烟,那双眼睛才多少泛出些光彩,「新来的,小心点儿,据说这段日
子这里有个变态,专门找咱们这样站街的女人先奸后杀。」
「那你还出来?不怕?」女人的话让杨梦菡有了点兴趣,所以她挑了挑眉毛。
「这样活着和死了也没啥区别的。」女人说着,喷了个烟圈出来,然后打了
个长长的哈欠,「而且我梅梅还没那么容易死。美女,见面就是缘分,交个朋友
吧,你也叫我梅梅就好,男人们都这么叫我……你呢?」叫做梅梅的女人说着,
向她伸出了右手。
「一只站街的流莺,名字有那么重要吗……想叫,就叫我红玫瑰吧。」杨梦
菡说着,伸手与她相握——梅梅的右手皮肤有点粗糙,干瘦也冰凉。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段人世变幻,
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日与月共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不知什么时候,马尾辫女孩的歌却已经换成了另一首老歌。
「怎么选在这里,人不多的。」梅梅问着,把手抽回来。
「我只是忽然很喜欢她的歌,所以才停下的。」杨梦菡说着,抖落了长长的
烟灰,用下巴指了指唱歌的马尾辫女孩子。
「嗯,我也喜欢,所以我经常在这个地方听婷婷唱歌。」梅梅细长的眼睛懒
懒地眯着,「她叫柳婷婷,大学生,晚上有时她会在附近的那间酒吧唱歌,有时
就会自己抱着吉他在这里唱。总有男人过来听,也过来看她,她喜欢的话就会和
他们回去睡。」梅梅深深地吸了口烟,「看到她,总让我想起从前的自己来……」
「浪滔滔人缈缈,
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萧萧人缈缈,
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柳婷婷似乎没听见这两个人的聊天,只是垂着眼帘,背靠着墙,一只脚向后
蹬在墙上,微微蹙着粗粗的眉,抱着吉他自顾自的弹唱。歌声很美,表情却是古
井无波。
蒋宁
蒋宁抿着厚嘴唇,她没有笑。
一来她笑不出来,二来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会笑,三来她知道这些男人都已经
习惯自己这副冷冰冰的表情了,比如现在靠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的这个身高体壮,
仿佛一座小山般的中年男子。
「马部长,您来得倒早。」她说。
此时,她已经脱去了身上的铁灰色制服,换了一套V领黑色长裙,颈间有个
灿烂的银色项圈,把身体稍稍前倾,给这个被她叫做马部长的男人添了茶。
「阿宁,我不是最早的吧,」马部长盯着蒋宁深深的乳沟,吞了口口水,
「老杜和老赵早来了吧……还有,别马部长马部长的,说了多少次了,喊马哥。」
「嗯,其实在工作里,马部长还是蒋宁的大领导,不过……马哥。」蒋宁终
于吐出了这两个字,「马哥,杜院和赵台长二位来得早,现在正在清香池呢。」
「今天聂爷安排了哪位美女在那边呢?吴迪,还是孙莉?」
「是吕绿。」蒋宁淡淡地说着,「孙莉会晚一点到,吴迪最近身体不适,干
爹怕扫了大家的兴,就不让她过来了。」
「吕博士也在啊。」马部长咂了咂嘴,「那个尤物怕一个人就够老杜和老赵
受的了。」
「今天除了吴迪,干爹的所有女人都会到,」蒋宁的声音依旧冷冽,把男人
的心驰往打断了,「一会客人齐了,孟爽也会过来。干爹有个会,吩咐我们先
陪各位领导洗洗尘放松一下,然后再开晚宴。」她说着,看着男人高大的身体往
自己身边凑了凑,任他伸手揽住自己的纤腰,手从裙摆开叉的地方滑进去,摸在
她珠圆玉润的却充满力量的长腿上。
她没躲开,甚至也没起鸡皮疙瘩。但是她也没说话,就那么在他怀抱里任他
轻薄。
搂了腰,摸了腿,再揉了奶子。
「不穿制服的铁骑警花,果然不可方物。阿宁,前几天分局介绍了一对双胞
胎学生给我,虽然嫩,也年轻,但是哭哭啼啼的,比你这大美女差远了。」他的
手捏在蒋宁的左熊上,赞不绝口,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今天连周茗
茗也来吗?」
「嗯,」蒋宁点头,「不过她不能陪各位领导了,毕竟现在她有孕在身。」
「聂家有后,自然是幸事。」男人的语气里不无惋惜,「不过想当初,茗茗
小姐可是绝对的交际花,千面玉女,那风情……我还记得当时她陪我……」
「马哥,」蒋宁再次把他的话打断了,「今天还有惊喜,我们里面,王欢今
天不用隔着那一层了。」
「哦?」他的眼睛一亮,「这可是少有的事,聂爷从来不坏规矩的。」
「干爹自然有干爹的道理,今天的晚宴,不会让马哥失望的。」蒋宁说着,
轻轻起身,「马哥要不要也去清香池洗洗?」
「阿宁去的话,我就去。」男人讪笑,手却捏了捏蒋宁紧致的屁股,「今天
我可要好好骑一骑你这铁骑。」
「干爹吩咐,蒋宁当然会陪好马哥。」蒋宁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些,表情却依
旧冷冰冰的。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如赞礼。
赞的是,将军拔剑南天起,
奴愿做长风,绕战旗……」[6]
不大但奢华的单间里,吴迪的歌声回荡,伴着男人放纵的大笑:
「好个将军拔剑南天起。阿宁,一会儿老杜和老赵废了,你和吕博士跟我双
飞呗,你马哥的身体可好得很,哈哈哈……」
杨梦菡
「双飞吗?」伴着酒气,男人的声音有些粗粝——杨梦菡其实只是想安心听
会歌,所以她差点一下子把他放倒。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因为梅梅已经准备和他谈价钱了。她分明看见梅梅朝
自己歪了歪头,递过一个征询的眼,示意她一起。
「算了,我想再听会歌。」她朝梅梅摇头,梅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臭婊子……」男人骂了一句,
带着金戒指的大手不老实地抬起了梅梅的尖
下巴,「你呢!多少钱?」
「按摩68一小时,推油一次280,口活500,打快炮一次1000,2000包夜随
便干,但是不带后门,要加钱……」梅梅推开他的手,微微有些烦躁地皱着眉毛,
漫不经心地报着价码。
一叠红色的大票,从领口塞进梅梅的熊口,手很不老实的在她滑腻的熊口掐
了一把。「今晚陪我爽了,亏不了你,我的车在那边。」
杨梦菡能闻到他嘴里是浓重的烟酒和大蒜气味,而梅梅也同样有些厌恶地皱
了皱鼻子。
但是,生意还是生意,客人还是客人。
「去车里等我,我替你开车吧,别回来搞个酒驾,今天就爽不了了。」梅梅
漫不经心地朝男人说着,看着男人走开,她飞快地写了张字条,连同一把钥匙,
塞在杨梦菡手里,「红玫瑰,你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吧……这是我房子的地址和钥
匙,今天你找不到男人的话就回我家睡……我一个人住老闷的,正好有你来陪我。」
说着,她便扭头追过去,把纤瘦的身体软洋洋的靠在了矮胖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手揽住了她的细腰,在她翘挺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马尾辫女孩依旧自顾自的弹唱,情淡然,仿佛身边的事情与她无关。
远处,飘来一阵放浪的男女轻笑,伴着夜风中的吉他。忽而,一辆红色敞蓬
宝马从街边轰然驶过。
红蝶
这个夜很静。
街角处,几只飞蛾绕着路灯飞舞打转,灯下的女孩子身量不很高,穿一件低
熊吊带,黑色超短裙,黑色丝袜配高根凉鞋,肩头披着一袭黑色薄纱——妆容浓
艳,血红色的蝴蝶纹身在熊口隐约可见。细细的女式雪茄悠然地在指尖燃烧,烟
雾在红唇边缭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不远处树下那个留着披肩发的高
个子女孩。
说实话,红蝶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杨梦菡,这让她心里小小地开心了一下,
但是,她终于没走过去。而杨梦菡似乎没有发觉,只静静地靠在树下,吸着烟,
专注地听着街边的马尾辫女孩的吉他和歌。
红蝶觉得这个夜应该是属于杨梦菡自己的。而她的事情,如果该成功,就一
定能成功,也不在这一时。况且,她觉得那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子的歌很好听。
于是她就躲在阴影里,抽着烟,看着有人走过来,驻足,或是弯腰在弹吉他
的女孩面前的琴盒里放上一张张小面值的钞票。
女孩的脸很有棱角,眉毛有些粗,一脸恬淡,对于周围的人和事,似乎1视
无睹。
然后,一个男人从旁边的酒吧走出来——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面色潮红—
—红蝶觉得他容貌有些眼1,好像是电视上某个选秀节目的主持人。她看着男人
在女孩身边停下,欲言又止,看着女孩抬眼意味深长地朝他望了望,然后微笑着
自顾自地弹唱,看着男人摇着头转身离开,登上街边的陆地巡洋舰开走。
昏暗的夜里,街边的微光下,女孩一曲终了,把长头发向后一甩,抬头舒了
口气。那一刹那,她似乎终于发觉远处有人在看着她,抬起眼帘,深邃的眼睛朝
黑暗里的杨梦菡望望。
红蝶知道,这个马尾辫女生看到杨梦菡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了,她忽然希
望看到这两个人做爱的样子。
可是,那两道目光只交错了片刻,马尾辫女孩就又垂下长长的睫毛,吉他调
子一转,几声拨弦,然后是淡淡地低吟浅唱:
「尘缘如梦,
几番起浮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
飘在深深旧梦中……」[7]
吉他的声音,悠悠地飘过几许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