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苦笑着挥了挥手,「小北,求你了,今天是
开心的日子,咱们不提她了好吗?」
她说着,转向红蝶,「喂,小蝶,你不一直是说想听我和小北的合奏吗?想听什
么?抓紧说,机会不多了,过一分钟少一分钟。」
「其实什么都好,或者说想听的太多,但想到很快就听不到了,真有点舍不
得。」红蝶把眼睑垂下来,眼有点忧郁,深深地吸了口烟,「要不,就《梁祝》
[9]吧,我第一次听你俩合奏就是这个,而且,长一点,虽然你们会累,但是我
可以多听一会儿。」
发·*·新·*·地·*·址
「嗯,好。」司徒冰冰点点头,没有多说,就去拿小提琴,而小北也坐回到
琴凳上。
演奏之前,这两个女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向红蝶微微欠了欠身。
杨梦菡忽然觉得这是这两个女人对朋友告别时候的致意。
钢琴的高音响起的时候,杨梦菡发现红蝶的眼圈有点发红。于是,她也在红
蝶身边席地而坐,伸手去摸她光洁的头发。
红蝶听得正入,被她一摸,身体颤了颤,就势把头枕在了杨梦菡的肩头,
「不好意思,梦菡,被你看到了,所以,索性再借你肩膀用一次,不过这次我不
睡了,舍不得,哈哈……」她干笑了两声,说着,长长吐了口气,把声音放低了
些,「知道吗,每次听这首曲子,我都会哭,也会湿,甚至有时也会自慰,今天
是我最后一次听。然后我就要圆梦了,所以,如果一会我又这样了,你别笑我…
…嗯,我一定会这样的,一会我手淫的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抱抱我或者亲
亲我,我会很开心。」
「嗯,做你喜欢的就好。」杨梦菡点点头,「对了,你们说的这个『阿猫』
是谁?我有点好。怕你一会顾不上回答我,就先问了。」
「是一个你很早就听说过但没见过的人,」红蝶把嘴贴在杨梦菡耳边,窃窃
私语,「我们给她起过很多外号,比如阿猫,又比如颠当,甚至还有人说她的熊
是I-cup,可她的名字你肯定早知道的——曲凡,我爸爸从前的贴身保镖。」
聂远
看到蒋宁递上来的那份长长的名单时,聂远始终锁着眉毛。
那些人,死在海天阁的,死在莺燕轩的,还有死在那幢山海之间的白色别墅
的,男的和女的,很多1悉的名字和更多陌生的名字。
——可惜,没有那个女人。
——不对,应该说,还好没有那个女人。
——宁儿和她应该还没见过,还好。
——如果宁儿和她真见到了,有没有把握一枪毙了她?如果让她开了口,那
个晚上的事情,她会告诉宁儿些什么?
——那个猫一样的大熊女人,你不是说,你师傅让你到我这里来,是为了替
你师姐保护我吗?你为我杀过人,也上过我的床,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死
在我派出去找你的人的枪口下面,宁儿没有找到你,司徒冰冰没有找到你,这么
多年,我派了这么多人出去,也没有找到你。
——如果一个人死掉了,那关于她的事情会很好说。但如果一个人消失掉了,
就很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重新跳出来,然后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
「真相」。而这些「真相」,可能会毁掉很多别人苦心经营的东西。
——宁儿,我用这个并不高明的谎话骗了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今天的那
个电话,我原本就打算把真相告诉你然后就……可是……
唉。
他想着,闷闷地吐了一口气,摸出烟来,面前穿一身铁灰劲装的蒋宁早已拿
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看到蒋宁那只少了小手指的手,他忽然有些心疼。
他有妻子,他有助手,他有女儿。可是现在,妻子没了,助手走了,女儿大
了。只有面前这个女人始终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于是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蒋宁的手背。
蒋宁的身体轻轻缩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把手移开,只是平静地开口:「干爹,
按您吩咐,三处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除了孙莉是投海,蒋宁到时,尸体也
已经被鱼啃得七零八落,就没有打捞。蒋宁已经安排,对外会说她出海旅行死于
海难。」
她说着,把手机递上来,顺便把那只被他按着的手抽出来了。
聂远的眉毛没有展开,只是重重地喷了口烟。烟幕把手机屏幕上那具飘在海
面上的,残破零落的女人尸体遮住了,但他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那把乌黑的长头
发,飘在红色的水里,仿佛水草。
他苦笑,眼前依稀浮现出那天在小剧场,这女人甩开那头泼墨般的长发,骑
在他身上套动的样子。那天,这女人曾经为他挡了一枪。
——原来,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死。
他苦笑,手碰在手机屏幕上,这让上面的照片滑了一页,变成了那具同样支
离破碎,被那根尖锐木杆穿过下身再刺穿熊膛的女人尸体——两个手腕都被铐在
横木上,右臂和身体只连了一点筋,两个乳房都几乎被啄空了,肠子垂到脚下,
肝脏挂在外面只剩了一半,一只眼变成了血窟窿,另一只眼球从眼眶里垂下来,
荡啊荡的。
「这是谁?」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1,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便问。
「秦灵儿。」蒋宁的声音很冷,「蒋宁自作主张,把她剩下的部分也摘下来
一并扔进海里了。」
「哦。」他应了一声,眯了眯眼睛,这让他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
还有,他忽然觉得下身热起来了。
「吕绿在海天楼被碎尸,但是法医检验,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死于过度性高潮
造成的心脏骤停,而孟爽是被腰斩之后砍头的,和另一颗头颅挂在一起,那颗头
是前任铁……」
「够了!」他喝了一声,蒋宁的话随即停下来。
这间宽大的办公室里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几乎持续了五分钟,蒋
宁终于开口。
「干爹,蒋宁知罪。」说着,她单腿跪下来,「孙莉,孟爽要去寻死,蒋宁
知道,而且,蒋宁还帮孟爽杀掉了她一直养着的那个小女孩。」
「嗯。」他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宁儿你说,你错在那里。」
「干爹对蒋宁有恩,蒋宁违背了干爹的意思,就该死。」蒋宁的声音冷冷的,
斩钉截铁。
「王欢、周茗茗、吕绿、孙莉、孟爽,其实吴迪也是,一个一个都要走,宁
愿死也……」他没理会蒋宁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口,「宁儿,你说,我的所作
所为,算是个好人吗?」
蒋宁没马上回答,只是紧紧闭着她的厚嘴唇。
他也没再问,只是眯起眼睛看这个女人——清爽的齐耳短发,冷峻,干练,
不施脂粉,黝黑的皮肤饱满而富于健康的弹性。额头有些宽,眼睛明亮而寒冷,
脖颈挺直,腰肢挺拔,丰满而不累赘的熊部,现出几分高傲。
实话实说,如果单看面容,她算不上很漂亮,甚至只有中上之资。她一直对
他唯命是从,而他更多的时候对她冷冰冰的,甚至连要她的时候也只是闭起眼睛
听她的声音而不去看她的脸。可今天,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脸上多了些他从来没
发现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多想多看看她。
不单是因为她肚子里可能存在的那个小生命,实际上,他忽然觉得,这个不
很漂亮的黑女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既在做着他的女人,也在做着他的心腹,
还在做着他的女儿。因为那个谎言,他对她有愧疚,但是在他身边所有这些女人
里,他其实对她的珍惜是最少的。
而他现在忽然很怕连她也失去,所以,他也忽然很关心自己在这个女人眼里
的样子。
「于公,干爹是大好人,谁都知道,」迟疑半晌,蒋宁终于开口,「干爹别
的那些女人怎么想,蒋宁不知道,但蒋宁知道老百姓怎么想,也知道这里有了干
爹之后,有了多大变化。」
「我让那些东西糟蹋你,你也不怨?」
「干爹所谓糟蹋的,都是自己的女人,同时,也都没有什么玉洁冰清的货色,
如果这些女人没有遇到干爹,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所以,不管她们是不是心甘
情愿,但是起码她们都知道感恩,所以在干爹这里时,也都没做错事。」蒋宁的
表情严肃,「至于蒋宁,干爹喜欢或者需要,蒋宁就不在乎,更何况这样对干爹
有用……从前蒋宁在日本的时候也疯过浪过放纵过,所以不在乎,甚至有点喜欢,
经得多了,就觉得男人只是男人而已,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脱了衣
服上了床,闭上眼睛,身体的感觉原本都是一样,除了干爹。蒋宁在和别人做的
时候,总是不喜欢看对方的脸,这样,蒋宁想着身上的是干爹,就觉得舒服了。
所以,被那些人用的时候,蒋宁的表情不是装的。」
他愣了愣,心里忽然有点热。
「那你说,孟爽她们,也都是吗?」
「蒋宁不是她们,所以不知道,但是蒋宁想,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的东西,所
以干爹也不用挂在心里。那些女人,死了就死了,干爹在这里,只要干爹想要,
那样的女人们就还有,蒋宁也会帮干爹找,」蒋宁的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然后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其实不只是蒋宁,菲儿小姐一直也在做这些事情,
只是她一直不许蒋宁说。」
「哦?那你为什么还告诉我?」他怔了怔,忽然长叹——菲儿做的那些事,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挑明,或者说,他有点回避。
「因为蒋宁要干爹知道,蒋宁是很感激菲儿小姐的。那天蒋宁阻止了菲儿小
姐,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咬了咬嘴唇,没把这句话说完,只是说,「蒋
宁知道干爹为难,而且蒋宁希望菲儿小姐如果恨,就恨蒋宁一个人。」
他没说话,看着面前单腿跪着的这个黑皮肤女人,忽然觉得更心疼了。
「干爹的心思,蒋宁知道。主席台上那些人,都是干爹的狗而已。」蒋宁继
续说下去,严肃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笑,「养狗,是用来做事的。狗总要吃荤吃
肉吃屎,吃人家的女孩。可是狗还是要帮人做事,都打死了不行。杀了这些几乎
吃饱的老狗,换了群饿狗上来,即便是一样做事,吃得也会更多,倒霉的还是平
头百姓,所以更不行。干爹给他们吃,除了女人,还给他们吃药,抓牢了他们的
命根子,他们就听话,就不敢去吃别人。既然总要有女人被糟蹋,那么就索性糟
蹋自己家的女人,也比糟蹋别人家干干净净的姑娘好很多。前几天,干爹办了马
志宏,那些被他祸害的家里就有吃喜面放鞭炮给干爹烧香的,还有那些原本看不
起病的病人,原本读不起书的孩子,原本通不了路的山民,原本住不起大房子的
老百姓,所有这些,都是靠了干爹……每次看到这些,蒋宁就很开心,就觉得一
切都值得。蒋宁猜,菲儿小姐也知道这些,所以她也是心甘情愿陷在这里面。所
以,干爹,对老百姓们,您是好人。」
「那,于私呢?」他等着蒋宁说完,终于还是问出口,「我做的这些事情,
你怎么评价?」
「于私,干爹算不算好人,蒋宁不知道,或许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之,
因为干爹而死的人真的很多很多。蒋宁希望,能把所有这些血债替干爹都背了。」
这次,这个黑皮肤女人没多迟疑,只是语气坚决地说下去,「还有,蒋宁的这些
话对干爹不敬,应该受罚。」说着,她的手腕一翻,手里已经多了柄雪亮的匕首,
刀尖明晃晃地指着自己。
「住手!」他忽然重重地一捶桌子,「你又想割手指么?一共就十个指头,
你够割几次?」
「可以砍一只手,可以挖一只眼,」蒋宁的语气出地平静,冷得让他都觉
得有点害怕了,「只是,现在蒋宁不能死,也不能废。不能废,是因为蒋宁活着
一天,就要保护干爹,这是蒋宁的责任。」
「那不能死又是因为什么?」他望着她,嘴角微微上翘。
「因为蒋宁知道,干爹想要的,其实周茗茗和孟爽她们谁也给不了,但是蒋
宁已经做到了,所以蒋宁现在死不得。」她说着,忽然垂头,手不自觉地按在了
小腹上,黝黑的脸颊废弃一抹红,「蒋宁测过两次,不会有错,所以蒋宁一定会
好好保住,到大了些,就去查,如果是女儿,蒋宁不会让她生出来,打下来给干
爹补身体也好,然后蒋宁会再为干爹去杀人给干爹看,一直杀到干爹的愿望达成
为止。蒋宁的身子是干爹的,干爹高兴,蒋宁也就高兴。只是……蒋宁希望干爹
答应一件事,」她略略沉吟,然后开口,一字一顿,「只是,如果是男孩子,等
他足月的时候,请干爹放蒋宁去死。」
「为什么?」男人手里,又是一支烟燃尽。
「蒋宁不得不死,」女人的声音依旧平淡而冷漠,似乎在评论别人,「蒋宁
违背干爹太多,早就该死,即便干爹原谅,蒋宁违背自己良心的也太多,所以活
得并不开心……只是到蒋宁死的时候,还有三个心愿。」
「是什么?」他问,话依旧很少,语气一下子柔软了些。
蒋宁把另一条腿也跪下,却把头扬起来,声音清冷,却坚决:「一是,死之
前,蒋宁想见见我姐姐,二是想找曲凡报仇,三是……」这女人说到这里忽然迟
疑了一下,表情之中霎那间多了些小女儿的样子,羞涩,甚至脸颊都有点红了,
「蒋宁希望自己一死能把所有的血债都带走,干爹不再有心事,能和干爹的小儿
子,还有鑫姐,菲儿小姐,还有她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平平静静活着,岁月静
好,弹弹曲子,做做时装,不再杀杀打打的。」
这个黑皮肤女人的眼睛很亮,稍微有点湿润,厚厚的嘴唇抿着,带一点笑。
她的脖子挺得很直,高挺的熊剧烈地起伏。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再因为蒋宁之前的话生气了,而他心里的某一部分
坚固的东西似乎一下子裂开了一个口子。而与此同时,他心里的那点慌乱也顺着
这个口子冒出来。
他忽然觉得如果真能像蒋宁说的这样岁月静好就好了,当然不是像蒋宁说的
那样让她用自己的命背起那些血债。但是他也忽然有种感觉,感觉他可能会失去
更多的东西。
这让他觉得有些害怕,而面前跪着的女人那灼灼的目光更让他有些情难自已,
于是他站起来,不经意间,他指间的烟已经落在地上了。
「宁儿,难为你想这么多。」伸手把她拉起来的时候,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发慌,但终于用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把脑子里刚刚组织
好的语言说出口,而且不再用那种他惯对蒋宁常用的,冷冰冰的语气,「曲凡伤
你姐姐和鑫儿的那件事情或有误会,而且她在那次之后就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这么长时间了,我能放得下,你也该放得下了……至于你姐姐,她伤太重,受得
刺激也太深,恢复之前必须隔离,除了医生,谁也不能见她,我也一样。我说过
的……」
「干爹,其实我姐姐早死了,是吗?」站起身时,蒋宁忽然插话,「即便干
爹如实告诉蒋宁,蒋宁也不会背……」
「胡说!」蒋宁的这句问话仿佛一下子让他所有的慌乱和恐惧爆炸开来,一
口吞掉了他的心里刚刚出现那点柔软,燃烧成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他似乎觉得
他记忆里的那个红头发女人在这愤怒的火焰里朝他轻蔑地笑了一下。
这笑容,还有这愤怒的火焰让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反手狠狠一个耳光,打
得这个刚刚站起身的女人头偏向一边去,甚至连身体都向后一栽。
但这个女人却终于稳住了身体,默默地把头回过来,重新直直跪下,仰着头,
眼平静,嘴角垂下一丝血,左颊上几条掌印高高地肿起来。
她始终没说话,只是稍微侧了侧脸,把另一边没有肿的脸向他转过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一下子捏住蒋宁的下巴,把她的脸转正回来。
「宁儿,我打疼你了?」他盯住这女人的眼睛问。
「蒋宁怀疑干爹的话,就该打。」她说,声音平静,目光灼热,「疼,但是
喜欢,虽然比不上干爹要我的时候,但是也喜欢。蒋宁湿了。」
「哗啦!」他忽然再忍不住,用手臂把办公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扫掉了,然
后一下子把这个女人揪起来压在桌上,把她的裤子扒下去,抬起她的一条腿,看
着她的眼睛。
插入的时候,聂远又听见蒋宁高亢的,长长的,1悉的呻吟声。
还有,他几乎在蒋宁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眼中的火苗了。
陈星
那片CD映着摇曳的火光,光晕有些暧昧。拿着CD的那只手,很白很嫩,一样
看上去似乎未经风雨,仔细看才能看到指间的茧子。
那只手把那片CD翻过来,举在眼前看了很久,直到那两滴眼泪打在CD正面的
马尾辫女孩脸上,才开始伸出手指,用指肚在那张稍显棱角的脸上开始摩挲。
又过了半晌,这只手终于重又把这张CD放回到那台刚刚把它吐出来的CD机里,
然后选择了单曲循环。吉他的声音飘出来,然后是有些空灵而缥缈的歌声:
「APerfectIndnshe(他是个印第安人,无可挑剔)。
Remberghmssweet(忆起他的时候,生活甘如饴)。
Lkeweepgwllow(有时候,我如那哭泣的垂柳),
hsfceonmypllow(席枕而眠,挥不去他的容颜),
Costostllmydrems(在我的梦乡,他总如约而至)…」
那歌声恬淡而略略有些沧桑,就像染血的地板上平摊的图画纸里的那个马尾
辫女孩古井无波的眼睛。
陈星不知道柳婷婷活着的这十九年经历过多少事,但是她至少知道柳婷婷是
个有故事的人。至于是什么,其实不很重要,反正很多事情写出来也没人看,就
随着人死掉一起消失,也很好。
陈星还知道柳婷婷可能喜欢香水百合,因为在她们看张睿切腹的那个中午,
陈星闻到了柳婷婷指间有香水百合的味道,正如现在插在瓶里的那捧香水百合,
洁白而芬芳,虽然花瓣已经稍稍有些枯萎,却不妨碍它的美和它的香。
这是她从杨琳那里出来以后,来莺燕轩的路上,绕路去霞儿那间叫做沉香坞
的花店拿的。花店里面没人,门也没锁,她便自顾自地进去,选了花,自己选了
纸和丝带,自己包好,把钱留在柜台上,再向空空的店里鞠躬说声谢谢就离开—
—去看朋友要带花,花会让人心情好。买不买得到满意的花,和店主在不在其实
没有必然联系,就像接受花的朋友是不是喜欢花,和她们是不是活在世上没有必
然联系一样。
莺燕轩里也没有人,酒吧大厅空荡荡的。陈星进门时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新
鲜的陈旧的,也有精液、尿液、汗液、粪便的味道,还有狗的味道,有新鲜的也
有陈旧的。那个下雨的夜她走得很早,所以她不知道她离开后这里死过多少人,
但她也不关心。小舞台前面柳婷婷洒下的那片红已经变成黑褐色了。尸体不在了,
小黑人也不在了,但是吉他莫名其妙地还在,蛮好。
这把吉他让陈星觉得安心了很多,然后她就注意到那串从门口滴到吧台,再
从吧台延伸到楼上崔滢和月儿的房间的新鲜血迹。她跟着那血迹走上去,推开门,
看到门口那块牌子。
「清扫中暂停使用。」
第一次在这间房间看到这个牌子,是和韩露一起,看见崔滢在这里割腕。
第二次,她走之前,在这里和月儿做爱,答应月儿会回来看她。
今天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回来了,月儿正荡荡地挂在房梁上等她来。
很好,和她回家之后画的画儿基本一样,手腕也是割开的,四周也溅了血,
只是在她的铅笔画里,挂在那里的是她自己,裸体的。
陈星依稀记得这是她第三次画上吊的自己,但每次都不大一样,或许第四次
也不一样。
看着月儿,陈星没再哭,今天看到杨琳和默儿的尸体时她也没哭。她只是朝
月儿点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祝贺她终于成功见到滢姐了,然后告诉
她自己想换一换背景音乐听,然后就下楼去,没有动那块黄颜色的塑料牌子。
那天把CD给月儿之前她仔细看过,记得开头就是这首PerfectIndn.
「……
AndthereIswyoungbby(梦境里,我曾看到一个婴孩),
Abeutfuldughterwsshe(她是个招人疼爱的宝贝女儿)。
Afcefromptg(她的小脸蛋就像油画里那般),
Redcheeksndteethchg(脸颊通红,小虎牙让人疼惜),
HereyeslkewldIrshse(小眼睛宛如波澜的爱尔兰海)。
……」[10]
「那首歌谣里的小黑人,英语竟然也是用的IndnBoy.婷婷,录这首歌的
时候,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个IndnBoy会成为你的单程票,真巧,也真好。」陈
星想着,淡淡地笑,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今天的她显得很憔悴,不太好看,
但是这就是她的样子。
红黄色的火苗舔食着HernndezyAgudo优雅的淡黄色云杉面板,一点点焦
黑,然后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酒吧里有斧头,有引火碳,也有灭火器,
所以劈开这把更贵的吉他容易很多——陈星其实不知道有个女人曾经为了这样一
把吉他当了好几年婊子,从夜总会到桑拿房到楼凤再到站街女。
——起码现在它该回去了,弹琴的人走了,琴也该随着去,留在这世界上积
满灰尘没意义,琴也不会开心。
——不如这样化作一缕青烟和一捧灰。
——没错。而且这点火并不会烧掉酒吧,最多烧穿那块染着婷婷的血的地板。
陈星记得月儿说过,酒吧的新主人夕颜不喜欢这里的装修,会通通都砸掉,
所以这也不算是不可接受的破坏。
陈星想着,盯着那火苗开始微笑,看着火烧到地上那副她为柳婷婷画的人体
画,烧到那个曾经柳婷婷曾经不离身的黑色大书包,还有被陈星取出来的又放回
去的那些东西
——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文化衫,上面有两个飞扬洒脱的签名,FrncescShey
和VckyMy.
——叠起来的海报,很旧的录音带,带着锁头的相簿和日记。
——诊所的盆腔炎宫颈炎病例,两次人流手术记录。
——火机,烟缸,没抽完的几盒香烟。
——半瓶安眠药,还有两大盒冈本零零三,一盒拆了包装的一盒完好的。
——一把锋利的壁纸刀。
——原来婷婷的书包里有刀子,可是她还是用了摔碎的杯子。
陈星想。她还知道那里曾经装过那个粉红色的自慰器。那个小东西现在就她
的身体里,从柳婷婷死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物归原主。
这个圆脸的女孩子坐在了燃着的火堆旁,把上衣脱掉了——她其实很想念自
己的红裙子,但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像她的自行车,或者她生命里遇到的那
些人。
她开始用一只手揉熊,另一只手伸到裤子里面按在阴蒂上揉,但是没有插进
去。
她的阴道里,那个粉红色跳蛋的马达依旧嘤嘤作响,换了工作环境,依旧辛
勤。这一早晨,它一直没停下来,陈星打算让它先工作到没电。
那种欣快的颤抖让陈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一如她给自己的那些疼痛。
「……
Ontbleheryellowdress(她穿着黄色连衣裙趴在桌上)
Forphotogrphfegnedhppess(在相机按下快门前佯作欢笑)
hymysthttheonlyt(为何生命里那情景昙花一现)
Thtnyofyouwllsmlet(那时你们总是对我笑脸相待)
I''''mslgonthsterrbleocen(现在我却漂泊于可怖的大海)
I''''veeformyselftoretreve(孤立无援,不得不自我拯救)
ToolonghveIbeenfeelglkeLr''''schldren(长久以来我像是李尔王之女)
Andthere''''sonlyonewytobefree(那是唯一可以通往自由的路)」
柳婷婷的歌声里,陈星躺倒下去,卧在地上把身子蜷起来,然后把亚麻裤子
褪到膝盖上。
那种独特的,低低的哼声和那个恬淡的歌声混在一起。
忽然间,铮铮几声,吉他的琴弦在火舌中崩断,奏出了它在这尘世间最后的
音符。
而陈星也高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