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心,你我夫妻一场,虽时日不多,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命薄福浅,能和你过一回也知足了。又何苦为了这个名分拖累了大伙儿?只管休了我吧,我再不怪你。”
宝玉仍不答应,太后道:“你这人好没意思,竟不如她明白。你还不答应?”
宝玉只是摇头道:“我贾宝玉虽只读过几年书,做人的道理却也懂得一些,我昔日里曾许下过誓,再不让宝姐姐受一点委屈,如今家里遭此劫难,虽这句誓言早已成了空话,我却再不能休了她。”
太后见宝玉说得坚决,叹了口气道:“如此罢了,我也不强求你,来人哪,还将他们带回去听候发落吧。”
宝钗知道若此番再被送回到孙绍祖手中自然不会有个好结果,忙道:“太后,且容我再说两句话。”
太后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宝钗轻轻抬起手来,将宝玉脸上的泪擦净了,苦笑道:“玉郎,多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和娘的照顾,能于你一起过了这些日子,宝儿就是死了也值了。只是死纵然不是难事,活着才不易。况且不说悼红轩,还有一件事,我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宝玉哭道:“好宝儿,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宝钗道:“我被抓前依稀听说有人将栊翠庵中妙玉姐姐和黛玉都抓了去,颦儿本就病着,听见你被抓了更是几天不省人事,哪里还禁得起这等磨难?如今二人更是下落不明,都是我的错,只因为我才害得颦儿赌气去的栊翠庵,又因颦儿在栊翠庵这才连累了妙玉姐姐。我指望着你活着,或许还能救她们一救。我心里头一直觉得愧对颦儿,如今……”
说到此处更已泣不成声。
宝玉这才知道黛玉和妙玉竟是落得如此下场,不由也哭了出来。上头太后因道:“好了,都说完了就下去吧。”
宝钗这才止了哭,两手捧着宝玉的脸,将两片被泪水浸湿了的樱唇吻了上去。
好一会子,四唇分离,宝钗强挤出一个笑来说道:“玉郎,今生虽能执子之手却不能不能和你偕老了,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宝儿,我去了,你多保重罢。”
说罢猛地站起身来,一头朝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
宝玉先是一愣,方想起来去拉宝钗,却仍是晚了一步,只扯着了宝钗的衣襟,只听砰地一声,宝钗已经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软软的倒下了。宝玉忙哭着将宝钗抱在怀里,只见一丝鲜红的血顺着宝钗的额头流了下来。
宝玉忙胡乱将宝钗额头上的伤口捂住了,一面哭着喊着宝钗的名字。好在还有鼻息,多亏得宝玉拉扯了这一下子,多少卸去了些力道,方不至香消玉陨。宝玉哭道:“傻宝儿,你何苦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你若是就这么去了,我还能活?”
宝钗好一会子方睁开眼,檀口张合几回颤声道:“玉郎,我只想着,你若是休了我做了驸马,不单自己可以保命,更可以以后好好照顾湘云她们,还能再探访颦儿下落,可你总是不肯,我只好一死,你便可以……倒是我死了大家都便宜,你又何苦拉住我……”
宝玉哭道:“宝儿,别说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能保护你们姐妹……”
其它人等也都看呆了,好一会子太后忙道:“快传太医来!”
宝玉却抱着宝钗站起身来道:“多谢太后,不必了,早晚都是一死,让我们两个死在一处也就罢了。”
说着便往外头走去。
太后望着宝玉出了大殿,幽幽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朝屏风后头道:“好一个烈性的孩儿。玉儿,你可都听见了?”
却说宝玉抱着宝钗出来,外头香菱早已醒了,正同薛姨妈一处惴惴不安的等着,见宝玉抱着满脸是血的宝钗出来,忙都迎上去。宝玉叹了口气道:“妈妈,香菱姐姐,我……我们回去吧。”
正等着有人再将四人押回去,却有小太监走过来道:“贾公子,几位奶奶,请这边请。”
宝玉早已豁出去了,也不多问,抱着宝钗便跟了上去。来至一件厢房内,又有太医过来给宝钗查看伤口上药包扎。宝玉只冷冷的看着,抱着宝钗的手再不肯松开一丝。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又见吕总管进来。宝玉也不大理会,吕总管道:“贾宝玉接旨。”
宝玉这才极不情愿的将宝钗放下,自己跪下。吕总管看了宝玉一眼,只将懿旨塞进宝玉手中道:“你自己看也就罢了。”
宝玉愣了一回,方将诏书展开来看,看完不觉呆住了。薛姨妈见了忙问是什么,宝玉这才回转过来,张了几回嘴方说出四个字来:“免死赦令。”
薛姨妈忙问:“是谁的?”
宝玉道:“我和宝姐姐的。”
薛姨妈听了不禁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了宝玉。吕总管笑道:“还不谢恩?”
宝玉这才忙又跪下磕头。吕总管道:“太后说了,她老人家是看在薛姑娘的份上才赦了你们的。至于你丈母和这位香菱姑娘,本就不是贾府中的人,也都没罪,自然也不用赦了。太后还说,让你日后好好待薛姑娘,好了,这就去吧。有了这免死金牌,谁也奈何不了你了。”
众人忙都谢了恩,由小太监领着出宫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四人出了宫门,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洋洋洒洒鹅毛般的雪花,地上早已铺了厚厚的一层。
宝玉仍是抱着宝钗,薛姨妈身子早吓软了,香菱身上有伤,二人相互搀扶着跟着宝玉。
薛姨妈问道:“宝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宝玉愣了一回,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要去哪里呢?”
荣国府定是不能回了,又恐孙绍祖一干人不死心,暗中谴耳目盯着自己,也不敢就这样回悼红轩去,身上又是分文皆无,不免也有些惆怅,只得将怀中的宝钗抱的更紧了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便走进了风雪中。
走了两条巷子,香菱颤声道:“二爷,那几个人自打我们出了宫一直在跟着我们。”
宝玉看了一眼,果然后头百十来步远有四五个人远远地跟着,见宝玉往那边瞧过去忙又扭头往别处走。
宝玉心中知道这几个人必是孙绍祖派来的,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虽是身上有皇太后的赦令,毕竟出了宫门便是大千世界,自己凭什么才能保护好宝钗、薛姨妈和香菱三人呢?
那几个人确是孙绍祖派来盯梢的。却说孙绍祖自打见宝玉等四人又被吕总管接了去,方知道事情不妙,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忠顺王,将事情经过讲了一回。
忠顺王听了眉头不由拧得更紧了,想了好一会子方道:“你且派几个妥帖的人在宫门外守着。若是宫里头扔将贾宝玉押解出来,你只管接收。若是贾宝玉自己出来,你便让那几个人寻个清净处将人再抓回来。”
孙绍祖忙答应着去了。
忠顺王又暗中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都安排下去了,方遣散了闲杂人等,问门子道:“你怎么看?”
门子道:“回王爷,依照贾兰所言,这妙玉虽然和贾府上下人都不大走动,唯独和贾宝玉甚是亲密,只怕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如今先是妙玉被接回宫中,又是贾宝玉被接了去,定是妙玉在皇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忠顺王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却不知道这妱玉还知道些什么……唉,千算万算,终于还是被她逃脱了,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门子道:“王爷稍安,依小的看,这妱玉格格那会子正是年轻,又在外头飘零了这许多年,即便她知道些内情,只凭她一面之词皇太后也不会来责问王爷……”
忠顺王叹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此番弄巧成拙了。如今还是要先打算一下后路是要紧。那长史如何了?”
门子忙道:“回王爷,扔在府里后院子静养,外头有十几个人看管,定是没用闪失。”
忠顺王道:“嗯,如此甚好,此人知道我的事太多了,这回又毒死了万岁爷,是再留不得了,你去找个借口将他带至外头清净之处……”
说罢用手做刀劈状一挥。
门子道:“是,小人明白。只是,还有一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忠顺王道:“讲!”
门子这才道:“恕小的直言,小王爷虽是有才有德,这两回事儿却是不凑巧,碰了个晦气,还几乎坏了王爷的大事。若是……”
忠顺王听到此处,不由将桌子一拍,喝道:“你是说让我……”
门子忙跪下道:“王爷息怒,且听小的把话说完。小王爷是王爷最疼爱之人,小人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现在宫里头形势尚不明朗,小王爷在外头抛头露面。只怕也早被留意了,依小人遇见,不如先让小王爷在外头躲上一段时日……可巧又有王熙凤那一出,不如就让小王爷押解着王熙凤去金陵走一遭,一则可以避避风头,二则对小王爷也是个锻炼,还可以顺便带上长史大人,路上在那清净处……”
忠顺王听罢方点头道:“多亏了你还清醒,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只是……唉,祖儿确是让我有些放心不下,若是这一路上再生出什么事端……”
门子忙道:“小人不才,若王爷还信得过,小人愿陪小王爷一同前往。”
忠顺王点了点头道:“你去自然是极妥当的,我信得过,只是现在我心里也烦乱,还少不得你替我拿拿主意。此番你还是留在我身边罢了。你再想想,可还有稳妥的人?”
门子眼珠儿一转道:“若是这般,我倒是看好那贾雨村。此人虽然是个恩将仇报的奸诈小人,却是心思紧密的,如今他后台贾府倒了,正诚惶诚恐,王爷若是肯拉拢他,定是无不尽心的。”
忠顺王点头道:“好,这几件事你这就去办,去吧。”
说罢,门子刚要退出去,忠顺王又道:“且慢着,打今儿起,你便是我的长史官。等结果了那个没用的奴才再封你。”
门